黑白

第四章

「克萊，我的孩子，做得好，終於把這個野孩子殺了！」一把久違的聲音在克萊背後響起，他回頭一看，只見有着黑色長髮、赤眸的男人進入他的視野，同樣出現在視野之中的，是有着白色長髮、淺藍色雙眸的女人，他們並肩地站着面對克萊。

終於與父母團聚的克萊隨手把力爾掉在地上，衝上前張開雙臂把父母擁抱着，再見他們是克萊期昐了多年的願望，此時的克萊完全把剛才的傷感拋到腦後，只着重於眼前的父母，他顧不上自己的舉動是多麼的幼稚，他只知道失去多年的爸爸媽媽終於回到他的身邊！

「克萊...這是什麼回事？為什麼？」這回是帶着佩斯和雲迪出現的傑拉爾，他看着被隨手掉在地上的力爾停了下來，又望向正擁抱着克勞德和妮蒂亞的克萊。傑拉爾穩住聲音與雲迪一起問，聽到他們的問題，克萊只是望向他們，露出一個解脫的笑容，說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言語，接着便與克勞德、妮蒂亞想要離開。

「什麼回事？不就是這個力爾，被我吸乾了血，死了而已！」克萊微微低頭俯視着傑拉爾，面不改容地說出了殘忍的話，似乎傑拉爾問了一個幼稚的昭題，而旁邊的克勞德早已笑得淚水也流了出來，只有妮蒂亞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，被克勞德和克萊拉着離開。

「妮蒂亞！克萊所說的話，是真的嗎？」傑拉爾叫住一直沉默的她，他以顫動的聲音問，只見被叫作妮蒂亞的她終於抬起頭，看見傑拉爾時卻是撲到他的懷中放聲大哭，似乎要把內心的委屈都發洩出來似的大喊着，雙手無助地緊抓着傑拉爾的肩膀，用力至關節也泛白了。

『明明力爾是我的乾孩子，但是我卻沒能保護他，只能看着他被克萊...』妮蒂亞沒有說出的話一字不漏地傳到拉爾的心中，面對這樣的妮蒂亞，拉爾只能靜靜地安慰着她，畢竟，妮蒂亞是他的嫂子，亦算是力爾的半個媽媽，雖說她一直跟在克劵德的身邊。

克勞德不悅地看着妮蒂亞的行為，他收起了剛才的笑容，走到傑拉爾面前，強行把妮蒂亞拉回身邊瞪着傑拉爾，就像在宣示主權一樣，他又拉着她示意克萊一起離開，克萊看着被雲迪抱在懷中，已氣絕的的力爾，一瞬間在他的眼中不經意地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，然而他只是轉身跟在克勞德的身後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抱起力爾的雲迪望向傑力爾，只見傑拉爾垂在身旁的雙手握成了拳頭，臉上沒有一點情緒，只是轉身一手牽着自己，一手牽着佩斯，與克萊他們走了相反方向，踏着平穩的步伐，離開了城堡，一行四人回到了廢墟。

回到廢墟，傑拉爾示意雲迪把力爾放在地上，他又望向佩斯，只見佩斯亮出了鐮刀，在地上圍着眾人的方位，以力爾為中心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圈。傑拉爾快速地為力爾解開上衣，把他身上的血漬仔細地清理，羽毛被拔出綑好並放到一旁，一旁的雲迪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坐在地上，把佩斯抱起放在膝上，靜靜地擁着她。

傑拉爾一絲不苛地為力爾整理好身體和衣服，行動間沒有一絲停頓，直至為力爾換上一套全新的衣服後，傑拉爾才收回手，靜靜地觀察着力爾，他的幼子。明明才重聚，卻已經要分開了，初嘗喪子之痛的傑拉爾，獨自在傷心之中回想着這年前來的生活。

「爸爸，要回家嗎？」佩斯拉了拉傑拉爾的袖子問，隨即便感到自己被雲迪抱起來，她安心地放鬆身體靠在他的胸口，並與哥哥一起變回蝙蝠，引領着抱着力爾的傑拉爾走向一個石碑，待傑拉爾推開了石碑並沿着祕道進入內部後，才飛到石碑內，然後讓石碑回到原來的位置。

終於也回到久違的家，傑拉爾看見女兒佩斯已在長子雲迪的懷中入睡了，便示意雲迪先帶她回去房間休息，他看着沒有房內的傢俱並改變過位置，只是增添了一張沙發床，傑拉爾把力爾放在沙發床上，又把身上黑色長袍脫下，掛在玄關的架上，束起散在肩上的棕髮，隨即再次抱起力爾，以前額靠着力爾的鼻尖，此時的傑拉爾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，他痛恨自己沒能好好保護這個孩子。

『傑拉爾...』正與妹妹一起躺在床上的雲迪望着天花，聽着父親的哭聲，他的眼眶亦不自覺地紅了，他抽了抽鼻子後，改為側躺的姿勢，好讓佩斯能有多一點的空間，看着已經八歲仍然習慣在睡夢中含着姆指的妹妹，雲迪忽然有種自己老了的錯覺，他以姆指輕輕摩擦着佩斯雙眼上的繃帶，心中暗暗地心痛着她一出生便要失去視覺。想着想着，雲迪也感到有點累了，畢竟身上還有傷，他也不敢亂來，便乖乖地閉上雙眼，與妹妹相擁着入睡

「...爸...爸...」傑拉爾猛然睜開眼睛，錯愕地看着死而復生的力爾，下一秒他又覺得這樣的力爾有點不對勁，於是傑拉爾便捏了捏自己，感覺到痛，即是力爾真的復活了！他看着懷中的力爾努力地仰起頭，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，似乎在確認是否真的存在的樣子，不禁失笑，又微微把臉靠近力爾一些，方便對方去觸碰。

這樣便好了，回來就好了。傑拉爾坐在沙發床上，看着力爾恢愎血色的臉，便真正地安心下來，他靜靜地抱着力爾，享受着父子團聚的時光。他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去彌補自己的過錯，他後悔當年把未滿月的力爾放在城堡門前的決定，原本是為了確保孩子的安全才這樣做的，然而現在，卻發現是一個重大的錯誤，因為克萊並不是真心去照顧力爾的，只是等着一個機會去殺了力爾為克勞德報仇！

『眼睛！』看了力爾一會，傑拉爾終於找到違和感的來源，是力爾的右眼由寶藍色改變成了血紅色，而且他的整張臉也佈滿了黑色的斑紋！傑拉爾頓時愣住了，他沒想到自己的孩子會得到這異常的力量！是由於那次的經歷？還是出生時感到感染呢？傑拉爾沉思着。

力爾不安分地在傑拉爾的懷中扭動着身體，似乎想要活動的樣子，只是傑拉爾乾脆地帶着力爾去到廚房，從廚櫃內取出備用的食糧，把力爾喂得滿足，然後便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，與力爾一起休息，直至翌天的來臨，這次，所有人也度過了平安的一晚，沒有任何打擾和麻煩事，他們都能安心地睡到新的一天。

難得在早上便醒來的力爾只睜開了猶如血色的左眸，能媲美黑豹的銳利目光落在仍在熟睡的傑拉爾，此時的力爾散發着一種違和感，他把手伸向傑拉爾，壓在對方的頸上微微使力，感受着掌下正在流動的血液，力爾看着在睡夢因無法順暢呼吸而臉色漲紅的傑拉爾皺起雙眉，露出難受的樣子時，居然揚起了笑容！

『這個人，真是我的爸爸嗎？』想到這個問題，令力爾頓了頓後又鬆開手，他看着正在睡夢中的傑拉爾，對這個人，力爾並不了解，只知道是在某次的睡夢中發現體內原來存在着這個人。重生過後的力爾有着兩個截然不同的性格：一個溫柔軟弱，一個孤僻冷血。縱使他在別人表面還是那個軟弱的少年，只是在他的內心卻已被心理陰影所扭曲了，造成了另一個的人格的出現。

自從力爾懂事開始，他便意識到父母不在身體的事實，一直依賴着克萊，受着他的照顧和保護，克萊對力爾來說，是等同父親的存在，只是現在...他已搞不清到底這是什麼一回事。

『在耍我嗎？開什麼玩笑？！』怒氣沖昏了力爾的頭腦，他的右眸完全變成血色，他看着身下的傑拉爾，既憤怒又疑惑：為什麼要在拋棄自己後，又再一次出現？力爾的內心面臨着崩潰。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掉出，落在傑拉爾的臉上。

「唔...力爾？為什麼哭了？不舒服嗎？」傑拉爾睜開充滿睡意的雙眸，聲音有着濃濃的鼻音。當他發現力爾在哭時，馬上撐起上身着急地詢問着力爾。他一邊為力爾抹去淚水，一邊在思考力爾哭的原因。此時的力爾已縮回按在傑拉爾頸上的手，他雙手按在耳朵上，緊閉着雙眸，使勁地搖着頭，躲避着傑拉爾的手。

力爾害怕，害怕當自己接納了傑拉爾後，在某天，他又會消失了，與其再次受傷害，倒不如一開始便不要接納，把傷害減到最低。力爾睜開雙眼，望向神情擔憂的傑拉爾，他伸手環在對方的肩膀，把頭埋在對方的頸部，首次主動向對方索取着溫暖和安全感。讓我擁抱最後一次吧，力爾心想。

傑拉爾看着反常的力爾，他不知道力爾內心的想法，於是他錯過了挽留力爾的機會。他靜靜地回抱着力爾，給予他不曾擁有過的，來自父親的溫暖，希望力爾能習慣一下家庭的溫暖。

「再見。」當傑拉爾聽到力爾的話，想要詢問時，忽然感到體力從體內流失，腦袋變得昏昏沉沉的傑拉爾茫然地望向力爾，剛想說話時卻感到身體一沉，下一秒便整個人向後一倒，倒在床上陷入了昏睡。力爾看着陷入昏睡的傑拉爾，他只是毫不留戀地抽身離開，走向了浴室的方向，打算清洗一下沾在身上的氣味才離開這個地方。

力爾把衣服掛在一旁後，抬腿踏進了放滿溫水的浴缸，把身體浸在溫水內，他看着自己的身體，不自覺地感到噁心，他不斷地拭擦着身體，直至皮膚被擦得發紅，才停下近乎自殘的行為。他深深地吸一口氣，把身體沉在缸底，雙手緊抱着腳踝不放。

『野孩子，死不足惜。』力爾似乎聽到克勞德的咒罵聲，又感到脖子被勒住一樣，無法呼吸。他伸出手在水中胡亂地抓着，在尋找一絲的生機，只是，他什麼也抓不到，整個人似乎被拉到一個無底的深淵。

呼吸困難、手腳就像鉛一樣沉重，力爾無論如何掙扎，也無法逃離、擺脫掉這個異常的狀態。絕望、無助纏繞着力爾的內心。他張開嘴巴想要呼吸，卻只是被溫水嗆倒，他猛然撐起身體，大口大口地喘氣，才發現自己居然在浸浴期間不知不覺地睡着了。力爾平復了呼吸過後，發現雙手在不斷地發抖，他在內心咒罵了一聲，小心地踏出浴缸，仔細把身體擦乾後，慢吞吞地換上乾潔的衣服，並把原來的衣服撕毀掉，他穿好衣服後，站在浴室前方的半身鏡前，看着鏡中屬於自己的倒影發呆。

「你要離開？」力爾猛然轉身，看着正靠着牆壁站在門後，肩上披着紅色外套，因上身纏着厚厚的繃帶而無法穿上衣的雲迪，只睜着左眸的力爾看着對方的紅髮，沒有一點留戀的血眸盯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雲迪，力爾撇開頭沒有理會雲迪的問題，只是自顧自地繼續整理衣服，似乎沒有回答對方問題的打算。直至力爾打算離開，他還是沒有回答雲迪，只是低着頭繞過擋在面前的雲迪，想要走出浴室，卻在踏出浴室前一刻，被雲迪從後拉住。

「放手。」力爾回頭望向拉住自己的雲迪冷冷地說道，他的血眸只反映着冷酷，並沒有同齡中的童真。雲迪沒有鬆手，看着眼前顯得無情的力爾，內心不禁懷疑這孩子是否真的是傑拉爾的兒子，因為力爾與自己和佩斯不同，他身上並沒有一絲惡魔的氣味。兩人沈默地對峙着，氣勢變得僵硬，力爾轉身面向雲迪，用力地甩開雲迪的手，力度之大令雲迪退後了一步，雲迪看着被甩開的手，低頭嘆了口氣。

當雲迪再度望向力爾時，發現力爾臉上斑紋的顏色正在變深，變尖的虎牙從微開的嘴邊突出，額頭中央出現十字的黑色印記，別妨礙我！他向雲迪發出了咆吼，接着轉身便跑出了浴室，力爾沿着走廊一直跑一直跑，當他經過傑拉爾的房間時並沒有停下腳下的步伐，反而加速地奔跑到出口的位置，以不同常理的方式硬生生打破了祕道的石塊，離開了傑拉爾他們的居所後。爬回草地上的力爾回頭望了一眼石碑，便轉身步向森林的方向，期暑他不斷觀察着四周，尤其是城堡的方向，似乎在留意有沒有人在他的附近出沒的樣子。